【七狮】寒不改叶 XXXXIII
四十三
神色的变化向来是不易被觉察的，更何况身处宇宙中荒芜的角落，仿佛即使是生死爱恨这样的大事也如同昙花一现，或早或晚地，都会沦为往事灰烬里的尘埃，不再被任何人记起，其实很多事情大约都是这样的，直到被有心之人发现，才在一切本该泯于平常的故事里生出圆满的可能。赛文在远处无声地旁观了这半天来得所有，他一早向所有人隐瞒了行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一路跟到了K76，却始终没能有现身的勇气，眼看既定的行程越来越紧迫，他明白时间不会因为个人的悲喜有所迁就，而任务也是永远做不完的，他该要转身离开去往其他地方了，就像曾经每一次，他在不被人看见的地方看向他在乎的人们，却选择不告而别那样——那时他内心坚定，因为他笃信自己的决定至少会带给他们安宁，可这一次赛文的心底可以说是全无着落，他甚至不知道，如果这一次离开就是永别，他又能否真的安心？
就在他如同身处乱麻理不出头绪的时候，奥特之王却意外地出现在他身后。
察觉到有人到来的赛文回身看去，却未曾料想能在这里见到这位避世隐居的老者，惊讶之余连忙上前行礼，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开口询问道
“您怎么会来这里？”
奥特之王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目光望向远处，赛文也不能确定他是在看正在小憩的雷欧还是在这个陌生星球上四处游荡的赛罗。这时，他猛然想起在地球上奥王将雷欧交给自己的嘱托，于是下意识以为奥王来到K76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局促之外再添一丝惭愧，只是没等他向长辈表达自己辜负嘱托的歉意，后者却语出惊人
“赛罗终将成长为拥有无限可能性的战士，赛文，你作为父亲难道不感到高兴吗？”
“您是说——？！”赛文一时间内心的情绪无以言表，他近乎不顾礼节地望向奥特之王的双眼，唯恐那只是一句客套的言辞
“赛罗没有走上歧路，这是你的幸运，将来还会是正义的幸运，当然，也是他自己的幸运”
“是我的责任，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赛文低下头，感到万幸的同时也无比自责
“为什么一直看向过去呢，赛文？”奥特之王意有所指地说道“当你一直因为错过太阳而哭泣时，你也将错过繁星*”
随后奥特之王也不等赛文对此有所回应，便示意他该去处理警备队的任务了，后者虽然仍有不舍，却也径直飞向了宇宙里某个正需要他的地方。
那之后过去些时日，正赶上雷欧前往地球去看望梦比优斯，一直疲于修炼的赛罗这才少有的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虽说青少年的精力总是格外旺盛，但和一个无论从实力还是战斗经验上都远胜于自己的人从白天对打到黄昏，就这样日复一日，不仅是对体力的极大消耗，更多的则是对心智的磨练，至少这段时间，赛罗在这两个方面都进步了不少，虽然在有关心智方面的长进仍然被他固执地看作是一种面对悬殊力量差距，从而不得不收敛和做出妥协，但客观来说，他的脾性确实转变了不少
通常，在雷欧不能训练他的时候，赛罗大多会和那个经常站在一旁观摩自己被单方面‘折磨’的阿斯特拉对打，虽然按照赛罗的猜测，两人的实力应该不分伯仲，但与他们对打时的心态却迥然不同，直白的说，赛罗和雷欧训练的时候总会感到莫名的压力，这份压力既不是负向的、让人喘不过气那种焦躁，也应该不是那种想要得到这个人认可的急迫，毕竟赛罗自觉在K76之前从没有见过雷欧，而这也正是让赛罗一直困惑不解的地方，他很难说清楚造成这种区别背后的原因，只是隐约有种感觉，就好像，雷欧对他似乎抱有了什么额外的期待，而让赛罗更加在意的是，假如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份期待到底来自什么？
赛罗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一边等着阿斯特拉来找自己打架（？），正当他以为阿斯特拉竟然也有比自己还要晚到的时候，左上方传来的声音却打断了他正暗自窃喜的小心思
“没发现我的行踪是一点，自以为没人放松警惕是两点，最关键的是训练时间还梦游走神”赛罗寻声看去，发现阿斯特拉正抱臂站在自己左后方岩石的顶部，语气里有些不满，却也谈不上生气，说完便飞身跳到赛罗身前，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等雷欧哥哥回来，你这要我怎么和他说你的‘良好’表现？”
一想到自己今天的事如果真的被雷欧那家伙知道，那么迎接自己的很可能是更加暗无天日的训练，于是即使一向无所顾忌的赛罗也不免犯难起来，他自知此时此刻认错道歉、承认自己的疏忽才是最佳选择，只是碍于面子又忍不住为自己争辩几句
“可你又没讲过训练内容包括找出你这部分，再说——”
“再说什么？”赛罗嘴硬的样子在阿斯特拉看来十分有趣，他索性也不拆穿，只是接着他的话继续逗他，“以后遇上怪兽也要他和你打好招呼再揍你？”赛罗自觉理亏，立时被呛了好一下，再不服气也只好小声嘀咕道
“可打了这么多天，一时失误也是难免的吧”阿斯特拉见状也没有继续揶揄他，反而话锋一转，索性放了赛罗一天假期，说罢还冲赛罗无声地笑了笑，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方才的许诺切实可信
“哈？”赛罗的反应倒让阿斯特拉有些哭笑不得，他以为这就像学校的学生赶上假期，本来多少是件值得雀跃一下的小事，可赛罗这迟疑的态度倒好像好怕自己会转头向雷欧告状一样。
阿斯特拉不知道的是，虽然没有学生会讨厌放假，但奈何赛罗眼下的心境实在过于微妙，以至于前者本来和蔼的笑容在他看来也像是不怀好意的图谋，他甚至在一瞬间严谨地考虑了一下面前这个貌似人畜无害的家伙实际是在给自己下圈套的可能性
“啊什么，还是说比起休息一天，你更愿意和我训练？”看到赛罗抗拒的神色，阿斯特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反向激将道“不错嘛小朋友，我很欣赏你的刻苦”说完还装模作样的要拉赛罗去训练，眼看难得的休假不是圈套，赛罗哪里肯放过这次机会，留下一句‘要说话算话’便跑没了踪影
“跑得倒是挺快”
赛罗跑了好一阵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虽然他已经跑出了很长的距离，但仍然不太放心地朝身后看了看，发现阿斯特拉似乎并没有要抓他回去训练的打算，这才长出一口气，悠哉地四处转悠起来
老实说k76星球上实在没什么新奇的，即使对赛罗这样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来说也显得太过单调了，可这完全不能阻碍他愉悦的心情，毕竟他真的太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哪怕要因此受罚，他也实在需要这样的一天来让自己得到精神和身体上的缓解
他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感受着风裹挟着些许沙尘从身旁吹过，他随性地踢开脚边的碎石却听到了一个弱小的动静在一片风声中尤为明显，他能够肯定，那不是风沙引起的幻听
他寻声走去，果然看见一只体型渺小的皮古蒙正在岩石旁边摆弄着它双手，大概是差点被自己刚才踢出的碎石上伤到才发出的声响，赛罗这样推测到
他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向这个小家伙道歉，却又不确定它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他索性坐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那小家伙的手，皮古蒙的手指很长，晃动起来像修长的睫毛一样扫过赛罗的指尖，把后者弄得有些痒，于是便没有防备地笑了出来，他很开心能够在这里遇见这个并不畏惧自己的小家伙
“小家伙，这里是你的家吗？”皮古蒙闻言‘啵呖’了两声，赛罗也没能听懂他的意思，虽然在学校时他的怪兽语成绩还算不错的，但到底纸上得来，想要随随便便和一个怪兽沟通终究是很困难的，但赛罗却并不为此难过，也许正是因为互相听不懂对方的意思才会让人容易敞开心扉，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倾诉对象了
“还是说你和我一样，也犯了什么过错才被抓来这里的吗？”
将双手交叠放在脑后，不乏慵懒地靠在身后的岩石上，皮古蒙在一旁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让他有了与人交流的错觉，他看向天空，语气也跟着迟缓下来
“你不知道，我每天可都要和一个叫雷欧的人打架，那家伙简直可怕”他语调夸张极了，诉苦的同时又好像在炫耀自己的成就，而一旁的皮古蒙也非常配合的出声，像是在附和赛罗的说辞
“但实话实说，我好像确实长进了不少”赛罗回想起这段时间训练中的点滴，也回想起雷欧对他那种就连他自己也不能肯定是否真的存在的期待，那是一次对打后，极度不服气的好胜心支撑着他，不顾汗水流进眼睛的不适，硬生生看向了雷欧想要表达自己的挑衅，而就是在那一次，赛罗从雷欧的眼睛里看出了严厉与苛刻之外的东西，他不知道该如何精确的描述出那些，也许是关爱，但他当时却不敢肯定，所以那之后，在训练的间隙他总会悄悄瞟向雷欧的方向，甚至为了防止自己先入为主造成偏差，他还一并观察了阿斯特拉的举止，他做的格外小心，以至于反复了多次也没有被发现，赛罗确认了那不是一个巧合，虽然他没有太多的阅历，但他能看出同样是训练，雷欧与阿斯特拉对他的态度是不同的，但这种微妙的差别因为未知原因的关爱还是出于对他的怜悯，赛罗就不得而知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与雷欧之间一定存在某种或近或远的联系，只是这联系只有雷欧知道而已
“喂，你说，”赛罗缓缓坐起身来，看向身边的皮古蒙说道，复而又将头转了回来，与眼神一同低沉下去的还有他的声音
“他会是...我的父亲吗？”他吐字越来越轻，到最后的几个字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嘴边溢出的叹息，仿佛他也没有打算真的从皮古蒙那里得到任何的答案与反馈，如果没有人听到的话，那近乎就是一句喃喃自语
但赛罗还是敏锐地听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拜阿斯特拉刚才的教训所赐，他知道那声音的来源一定是一个人
“谁在那？”就算不在这个不毛之地，当一个人倾诉自己心底的秘密却发现被人偷听时，换做谁都要恼怒，赛罗自然更加紧张，他连忙起身喝道，却不想从不远处现身的，正是奥特赛文
可能是太久没有见过其他人了，赛罗一下就认出了这人正是当初害自己被抓来这里的家伙，一时间可能被偷听的恼火和过往的厌烦一齐涌了上来，不想还没有等他‘算账’，赛文倒自己先不打自招起来
“你很想念你的父亲吗？”“看来你不仅喜欢背后抓人，还喜欢背后偷听别人讲话”
赛罗自知被偷听了和皮古蒙的聊天，一开口自然没有好气，他本想直接转身离开，不理会赛文的提问，坦白说他还没有那么信任这个亲手把他抓起来的家伙，可他转念一想，如果雷欧真的是自己的父亲，那么既然他没有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选择和自己坦白，那么现在自然也不会，指望阿斯特拉会和他说就更加不现实了，所以虽然他与赛文有过节，可平心而论眼下也只有这个无关的旁观者才可能将秘密透漏出来，所以一番思前想后下，赛罗也顾不得可能被讥讽的可能，直接反问道
“所以他是吗？”
可回应他的只有赛文长久的沉默，赛罗知道，那就是他的回答，一时间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失望吧，当然也是有的，从小到大，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过父亲来与自己相认的场面，无论是闯祸时还是取得进步时，他总是想，也许这次就会出现了吧，而他也确实曾把很多人错认成他的父亲，自然也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落空，所以赛罗从不害怕失望，那是他童年最熟悉的‘玩伴’之一，可这一次他却觉得疲惫或者说绝望，好多年了，他第一次看不到希望，由于觊觎等离子火花塔的力量而被放逐在这里的自己，未来的人生大概不会再有取得进步从而峰回路转的机会了，甚至，他也不可能再犯下比这更大的错误，大概都不会了吧，赛罗在心底这样想，如果是这样，而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那大概就是真的没有了，那个曾经在童年带给他无数期待与失落的伟大猜想，终于还是迎来了答案，可赛罗对此却只有无所适从，既没有洒脱到能够付之一笑，却又看不得自己在别人面前放声大哭，他低着头，一时不知道人生该去往何处
“我就知道”赛罗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发出一声冷笑，从而让自己看起来对这个答案不屑一顾
“也许你的父亲还没有雷欧那样——”
“赛罗！”阿斯特拉突然出现打断了赛文的话
Ps：这章本来全是助攻的，先是奥王，然后让小阿好好输出一下（？），但我转念一想，论输出还是赛罗直接来效果比较显著，所以小阿的就放在下一章了（抱歉），*那里是泰戈尔的诗句，感觉放在这里很合适，其实奥王的意思是与其纠结过去的问题出在哪里并为此困惑悔恨，不如从现在立刻开始弥补，当然了，下一章小阿指出问题出在哪（虽然可能态度不会像这章对赛罗这么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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